第146期:《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》

国医大师熊继柏谈成长之路(连载七)


   期次:第146期      查看:183   



  1966年“文革”开始不久,我因业务突出,被造反派扣上了“技术权威”“白专典型”的帽子遭批判。但我通过准确地记诵毛主席语录,在批判会上大胆纠正造反派们念诵最高指示时言辞间的错误,使得造反派再不敢公然对我进行批判。此后,我仍然在医院接诊病人,不分昼夜每日接诊百余号,同时还经常到街上用红色油漆在墙上书写毛主席语录,每天还要按时完成一份一千多字的检查。能坚持临床,同时还锻炼了书法和文章撰写,也算是苦中作乐、舍而有得。
  但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,“文革”第二年(1967年),我还是身心疲惫的病倒了。不能吃饭、不能睡觉、肚腹臌胀、形体羸瘦,全身皮肤发黑,四肢骨瘦如柴,胁肋疼痛不止,当地人民医院老院长(一位老红军)和我是朋友,他邀请几个医生给我会诊,怀疑是肝癌,请人把我抬回山区老家。30多里山路崎岖颠簸,回家我便昏迷不醒。第七天苏醒后,祖母正守在床头啜泣流泪,祖父在外面找亲戚讨木料为我准备棺材。我安慰他们后便自开处方—— —血府逐瘀汤加鳖甲,并派我弟弟到医院取药。弟弟头次去取药却被医院里与我交好的老药工劝了回来,因为对方被我方子里大量的活血化瘀药所吓到,以为我破罐破摔要自弃性命,我又再给药房老先生专门写信解释清楚后才把药取来煎服。在身体尚未痊愈时,依然有很多病人到家里找我看病,我只能躺在床上给病人诊脉、望舌、问诊、写处方。我服药数日后,大便开始下黑色血,肚腹胀痛减轻,可以起床了,我便拿着一根棍子做手杖,走出去给病人看病。但此时的我依然时有吐血,拉黑色血便,一次大白天走在路上,我竟突然昏倒在田埂上,所幸被附近农民救起。自此我决意收徒授学,希望在体力不支时能有人在身旁扶持协助,刚开始带了一个比我小九岁的徒弟,随后又先后带了五个徒弟,他们日以继夜地随我出诊。吐血的时候,我就吞下一个生鸡蛋临时止血,坚持日行几十里山路、看上百号病人,每到一处农家坐下,旁边就围拥起十几个或几十个病人看病,拄了整整三年棍子,走遍千家万户。1974年,家乡麻疹大流行,其中几个村的疫情尤为严重,村中小学因师生皆相染疫而紧急关闭,七天内死了八个孩子,区政府火速把我调到该地抢救麻疹患者。当我赶到时,当地麻疹并发白喉、并发痢疾、并发牙疳、并发肺炎者甚多,形势十分危急。两个多月时间里,我几乎不眠不休、通宵达旦地救治病患,值得欣慰的是,自我到重疫区施救后,所诊治过的数千个病人中再没有因麻疹病而死亡。凭着“付全力救治危难、倾全心急病人之所急”的医疗作风,我也受到家乡淳朴百姓热情的爱戴,大家都亲切地叫我“熊神医”。老百姓对我的信任和感激给了我极大的鼓励。
  在农村行医,虽然条件艰苦,但我也从未凭借医术之长而收受任何病家的礼物,这是我养成的规矩和习惯,是身为医者不存私心的原则和底线。那个年代,医院规定每看一个病人,只开一张处方,每一张处方收出诊费 1毛钱,我在病家诊治疾患后往往受邀用餐,吃完饭我会给予粮票和钱,但病家往往因感恩而拒绝,我也就拒收出诊费,回医院结账时我自己付账。病人痊愈后为了感谢我,经常有人送米、送肉,我一律坚决退回。比如有一个离家 30多里山路大同山林场的病人傅某,患20余年的脐腹痛,被我治好后,她爱人在春节时给我送一块 4斤左右的腊猪肉,我在第三天又跑30里山路给他送了回去。比如一位伍姓病人病愈之后,给我做了一双棉鞋,我则当即给她两元钱。“投之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”,我一向秉承着知恩图报的信念用医术服务百姓,全心全意治病、救人性命就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。
  (熊继柏教授 讲述 孙相如博士 协助整理)